放寒假了,牛儿想理财赚钱，买件皮夹克穿穿。乡下没啥挣钱门道，他决定跟爹去镇上卖羊肉。爹卖羊肉出了名，远村近邻都叫他大牛。
 　　天不亮爹跑到窗下大声呼喊，牛儿胡乱哼咛几声，躺在床上装迷糊。昨天下午，爹宰完羊把羊肉送往柴屋时，太阳就沉进邙山岭了。晚饭后他不顾寒冷，一次又一次往院子里跑。腊月天滴水成冰，他去做啥哩？牛儿悄悄地跟了出去。
 　　冬夜寒冷晴朗，高阔的天幕上星星冻得直眨眼睛，月亮象个寒光四射的冰球，为房舍、树木和村后的千里堤披上一层羊绒般的白纱。吱咛一声厨房的门开了，爹掂着沉甸甸的水桶蹑脚蹑手地钻进柴屋，柴屋里倏然一亮，透出一片淡淡的光晕。牛儿凑近窗口一看，爹正在油灯下翻腾羊肉哩。
 　　哗啦一声，他碰响了窗下的柴堆，爹受到惊动，在柴屋里大呼小叫：“半夜三更的还不好好睡觉，来跟踪老子了。”
 　　牛儿无故挨训，感到委屈，回到床上蒙头便睡。现在要跟爹去卖羊肉，去不去呀？不久娘也来叫他起床了：“你不是想穿皮夹克吗？刚放寒假时爹就答应你了，今天，你跟爹卖完羊肉，一定给你买。”
 　　挺括漂亮的皮夹克牵动了牛儿的心，穿在身上又暖和又神气。他再也躺不住了，用自行车载扇羊肉，跟着爹上路了。天亮时来到集市上。在冰冷的柴屋放了一夜，几扇羊肉冻得硬梆梆的，因为颜色好肉新鲜，一会儿就围上几位赶早集的家庭主妇。她们嘁嘁喳喳，快活得象觅食的麻雀，争着向外掏钱。这时一个开电动三轮车的圆胖脸凑到摊前，对牛儿爹说：“我叫李林，刚承包农机厂食堂，以后免不了打交道。今天集市上的羊肉少，你的羊肉我全要了。”天太冷，他懒得下车，揣着手趴在车把上，肉嘟嘟的嘴巴象个风箱，呼呼地喷着白哈气。
 　　碰上一位大买主，爹高兴得眉飞色舞，连声应承。李林伸长脖子看看爹称羊肉的秤星，便让爹把羊肉给他掂车上。他付过钱，哼着小曲儿回厂了。
 　　爹喊上牛儿，骑上自行车调头就跑。他过去赶集可不是这样呀！卖完农副产品后，他总要在饭店吃喝一通，酒酣耳热之后便逛悠半天，买些日用品带回家。这一次，他怎么心神不定慌里慌张，象个贼头贼脑的小偷？牛儿感到纳闷，骑上自行车一阵风追了上去。快出镇时，爹翻身下车，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钱，让牛儿去服装店买皮夹克，反复叮嘱：“千万不能走原路，要是碰见李林可就麻烦了。”
 　　牛儿顿生狐疑，不解地问：“咱公买公卖，为啥要躲躲闪闪的？”爹那油光光的大脸一晃，诡秘地笑笑说：“傻孩子，论文化程度你比老子高；要论生意经呀，你可差远啦。”
 　　“咱虚人家的秤了？”
 　　爹摇摇头，向四周扫了一眼，悄声说：“牛儿，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不瞒你说，为了给你买皮夹克，夜间我往羊肚里泼了几回凉水，结冰后活象白糊糊的羊油，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。李林又没仔细看。”
 　　“爹，你拿冰凌碴子当肉卖呀！”牛儿完全明白了，胸中的疑团一扫而光，原来他夜晚躲在冰冷的柴屋，干的竟是这勾当。实在难以相信，自己一向敬重的爹，居然是个造假骗人的奸商。牛儿气得声音发颤，愤愤地说：“爹，你太缺德了！”
 　　“你说啥？”爹勃然大怒，眼睛瞪得比羊卵子还大，大嘴一咧，仿佛要一口吞掉牛儿，呼地扬起巴掌。
 　　牛儿毫不犹豫，嗖一声蹬上自行车，径直朝农机厂方向奔去，准备将多收的钱还给人家。“你这个小兔崽子，快把钱给我！”爹很快明白儿子的用意，立刻骑上自行车追赶，一边大声咆哮，犹如一头怒气冲冲的大公羊。太阳暖洋洋的，越升越高，照耀着通往农机厂的柏油大道；谁家的灰鹁鸽在高空飞着，鸽群的哨音嘹亮而又动听，从明丽的蓝天一阵阵传来。爹被抛远了，牛儿依然拚命蹬车——快得象黄河里的冲浪艇。
 　　回乡的路上，牛儿心里一阵轻松，大堤下的黄河水失去了夏日的喧腾，金色的细浪哗啦哗啦唱着歌，欢快地向东流去。快下大堤时他开始推车慢行，走着走着，脚步一下子沉重起来：今年一定穿不上皮夹克了，可怕的是，回家后爹那小蒲扇般的巴掌一定不会轻饶！天很快黑了，寒风呼啸，把路旁的树枝摇得唰唰响。牛儿又冷又饿，忽然树下现出个黑影，一把拽过他的自行车，他有点害怕，该不会是爹吧。忽然黑影说话了：“牛儿，把钱退给人家了？”
 　　“退了退了。”牛儿回答着，悬了多久的心，咚一声落了下来。她是娘，牛儿有些担忧地问：“爹不打我了？”
 　　“不打了，不打了。”这是爹的声音，他也跟来了，顺手将一张热腾腾的鸡蛋灌饼递过来。“孩子，你一定饿坏了，快趁热吃吧，刚刚在村口买的。”
 　　娘对爹说：“今天牛儿做得很对，做生意要诚心诚意，不能光图眼前利，千万不能缺斤短两坑骗人。”牛儿说：“咱要薄利多销。哪能猛赚一把，只做一锤子买卖呢？”
 　　腊月二十三，天更冷了，黄河里结了冰，田埂上冻得当当响，往水田边的冰层上一站，喀嚓喀嚓，会裂开几道白纹。吓得孩子们拔腿就逃。迎春过年的气氛愈加浓烈，村里村外、黄河堤上鞭炮声时断时续，进城做生意办年货的人络绎不绝。一大早牛儿和爹赶到县城，爹刚卖完羊肉，马上给牛儿买了黑皮夹克。李林碰见他们，连声夸奖：牛儿穿上皮夹克显得大方又帅气，成了俊朗的小帅哥了。他对大牛说：“你老哥的家庭教育好，儿子能干讲诚信。以后你就长期供应我们羊肉吧。”牛儿高兴地对爹说：“好羊肉应有好品牌，就叫它‘喜羊羊’吧。”
 　　爹连连点头，分外兴奋，大声喊道：“明年我们有钱赚了！”牛儿一心想将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娘，在黄河堤上飞快地蹬着自行车。
 　　春天牛儿去镇上读初中，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。不久，班主任刘梅老师进行家庭访问，她对牛儿娘说：“牛儿心眼儿灵巧，有经济头脑。开学没几天，他便向我打听食堂的羊肉需求量。”娘说：“如果和学校签订合同，可是一桩大生意。”牛儿自豪地说：“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，师生近两千名，外县的同学就有几百位。”刘梅说：“我向校长提议，让‘喜羊羊’羊肉尽早摆上师生们的餐桌。”
 　　晚上爹乐呵呵地回家了，说：“我签过合同了，成了学校的羊肉供应商。多亏刘梅介绍联系。”牛儿对爹说：“刘梅老师来家访了，她太了解咱们了。”爹嘿嘿一笑说：“她是李林的妻子，当然知道‘喜羊羊’啦。”
 　　“喜羊羊”生意兴隆，经营规模扩大，在镇上开了羊肉专卖店。櫃台后的白墙上写着几个稚嫩的红漆大字：诚信为本 童叟无欺。这是牛儿的手笔，也是他的理财之道。